文化频道|青龙随想
青龙寺位于乐游原上,由于距离单位不远,每每午饭之后便到青龙寺散步。也许是来的次数过多造成新鲜感降低,也许是对这段历史缺乏了解造成距离感,所以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写过有关青龙寺的记述,更没有静静地坐下来思考一番。恰巧,就在几日前偶然翻起一本古籍才打开思绪。那就索性铺开纸,跟随历史的脚步去探访青龙寺,去寻找乐游古原。
乐游古原

在中国封建王朝的历史上,长安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。作为古都,长安的建都史很长,前后长达1100多年。在这千年的岁月中长安留下的文化遗存很多。大、小雁塔、钟、鼓楼、大明宫、曲江池等等。然而就在这众多的历史遗迹中,青龙寺却不像其他的佛寺或者名胜那样声名显赫。它没有大、小雁塔的传奇故事,也没有钟、鼓楼的时代印记。它仿佛就像密宗的佛陀一样,静静的伫立在那里,不争不抢,任由庭前花开花落,云卷云舒。其实青龙寺是经历过风光的,也是有过繁华盛景。只是这一切如同乐游原上的盛放的樱花一样绚烂至极,短暂而美丽。
青龙寺盛放在唐朝,盛放在一个昌明、稳定、统一的国度里。旧时的人们之所以把目光投向佛教,投向寺庙,多是因为疾苦太深而又无法排解。人们只能在佛教那里寻找到些许的慰藉,渴望在佛陀的天国里得到满足,从而离苦得乐。也许是社会动荡的太久,也许是人们的“离乱”情绪太过压抑,人们更祈求过上和平稳定的生活。于是大唐来了,“路不拾遗,夜不闭户”的时代来了。

大唐是在隋朝的烽火和农民起义的废墟上建立的。大唐也是历经“高祖的半壁河山、太宗的天可汗、高宗的永徽励治,武周的和平演变”之后才走进盛世的。初唐是强势的,也是绚烂的,仿佛一个刚刚出浴的少女在梳洗打扮之后才着盛装款款而来,也许是太过风情万种,一出场便惊艳了世人,一笑一颦顾盼生辉,一顿一走明眸传情。玄宗在历经五代之后开创了开元治世,一时间政治、经济、文学、诗歌、医药、建筑、音乐、绘画、佛教犹如雨后春笋破地而出,更如新日东升一般,喷薄而出。难怪余光中先生在诗中写到“酒入豪肠,七分酿成了月光,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,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。”

太宗以“不分夷狄,四海一家”的民族政策,“兼收并蓄,开放共享”的国家胸怀让大唐社会的影响力逐步提升;又以“东、西互市,南北共融”的经济政策让整个国家的经济流动起来。“五陵少年金市东,银鞍白马度春风。落花踏尽游何处,笑入胡姬酒肆中”。“胡姬酒肆遍布长安,胡服龟乐响彻大唐”,李白就是在这样充满胡姬酒肆的长安城里走着笑着;大唐也是在这多情的胡服和龟乐中走向包容。热闹的长安,在时代的簇拥之下向前走去,走过宽阔的朱雀大街,走过高大的坊墙,走过高耸入云的佛塔,这一走便走出了长安在国际的向心地位。长安成了大唐的文化中心,也成了国际化的大都市。长安正以前所未有的文化魅力吸引着世界的目光,世界各国纷纷派驻使者前往大唐。一时之间“四方来贺,万邦来朝”。如若赶上上朝,各国使节依次走在大明宫的蜿蜒曲折的台阶上,从远处看犹如龙尾一般来回摆动。王维看到此景,信手写到“九天阊阖开宫殿,万国衣冠拜冕旒”。在此背景下,日本的遣唐使和学问僧来了,吉备真备来了,被玄宗赐名晁衡的阿倍仲麻吕来了,先后19批次的遣唐使也来了。终于,空海大师搭乘第18次遣唐使的官船来了。

此时的青龙寺正由惠果大师主持,病中的他正翘首期盼这位来自东瀛的弟子。似乎是为了考验又似乎是冥冥注定,空海大师也是历尽坎坷,在学习中文后才正式拜师惠果大师。金刚法脉和密宗衣钵在正果堂里得到传承,空海法师也最终成长为密宗的正统法嗣。聪明的空海在学成之后归国,在京都的高雄山寺正式创立日本文字和佛教密宗。密宗完成了东传的征程,东密也正式得以弘扬。此后东密在日本的京都扎根发芽,枝繁叶茂。之后,鉴真大和尚在双目失明之下七次东渡日本,并在日本奈良招提寺首开南山律宗一脉。至此,日本佛教界亦是花团锦簇,一派繁荣景象。
青龙寺就这样登场了,作为皇家寺庙受皇家供奉,香火鼎盛。寺内殿阁庙宇鳞次栉比,僧侣沙弥也多达万余。不难想象,皇家到此祈福,冠盖云集,人声鼎沸,人群间熙熙攘攘好不热闹。待到天气转暖,百花盛开更是另一番景象。樱花随着空海法师漂洋过海在此盛开,红的,粉的,紫的,一时之间姹紫嫣红,满园春色。渐渐地,荷塘里的莲花也开了,“中通外直,不蔓不枝,出淤泥而不染,濯清涟而不妖”。一株株擎立的莲花如同佛国里一尊尊的菩萨静静地修行,无声地弘法。佛祖拈花示众,迦叶破颜微笑,不着一字,佛法便在心脉间相传,润物无声。相应的,文化也有这样的属性,包容开放。青龙寺在盛唐的文化交流中走向了繁荣,密宗也在东亚佛教文化圈上和谐共生。春风东吹,吹过大海,吹进东瀛,扎根在京都,盛开在樱花里,绽放在花蕊中。

渐渐地,时代的劲风减弱了。唐朝也在安史之乱的余音中走向衰弱。宦官篡权、朋党之争;藩镇割据、战火频仍,一系列的你来我往消耗了大唐太多的精力,也耗尽了李唐恢弘的塞外精血。“忆昔开元盛世日,小邑犹藏万家室”,盛景之后,颓势渐起。外国的使节回去了,日本的遣唐使也不再来了,昔日繁荣的长安已是狼烟四起。青龙寺也走向衰落,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。当青龙寺再一次进入人们视野的时候已是上世纪八十年代。当中日友好的时代风潮再次激起,东密的传人们也开始踏着先祖的足迹寻根溯源。他们再次来到青龙寺,手植樱花,希望东瀛的国花能再次盛放在密宗的祖庭里。

春天来了,百花次第盛开。当我再次伫立在张锦秋大师设计的青龙寺、惠果空海大师纪念堂等建筑前时。心中总会产生时空交错的感觉,像是千年前的盛景再次重现,又像是千年后的我们对盛唐气象的眷恋。仿古的建筑、古拙的外形,庄重的纪念碑,还有一树一树的樱花,花团锦簇、美不胜收。此时,一群操着日语的游客们,在导游的介绍下或追思、或驻足,匆匆来、静静看、悄悄走。似乎是不愿打扰这位千年前的先贤;又似乎在礼敬盛唐的文化名片。清风徐来,竹林晃动沙沙作响,樱花也随之摇曳,树影婆娑间,仿佛看到几位大师在谈经论道,我急切的凑上前去想询问些什么,转眼又消失的无影无踪。倘若此时能焚一炉香,品一杯香茗,与几位大师神交,岂不快哉!眼前蝶蜂飞舞,花香袭人,耳畔钟声响起,这些渐渐打断了我的思绪。那就索性走进庭院,听听修道者们的诵经声。梵音绕梁、青烟袅袅,也让自己也在密宗的世界里感受诸生平等,在佛国的天地里同登极乐。聆听佛祖的教诲,开启自己的无上正等正觉。
该回去了,走出青龙寺,眼前是旧唐时的遗址,绿草萋萋,游人如织。面对这些时,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,追不回的情思。走着走着,杨柳依依,溪水潺潺,姹紫嫣红开遍。不是“无限好的夕阳,也不是意不适”的古原,而是满目新绿,一城新风。
